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‧有個地方叫旭海,離太陽最近,小朋友也就要最早起。
‧每天都要那麼早起床,很累耶。有一天,村子的小朋友就聯合起來,不遵守和太陽的約定,睡到中午才起床。
‧一天過去,兩天過去…過了一個星期小朋友都還是睡到中午,太陽就生氣啦。
‧不想理會和小朋友的約定,太陽也就跟著不起床了。
‧小朋友睡到中午醒過來的時候天還是黑的,大家都好高興喔,可以玩到好晚、睡到好晚、醒過來,還是好晚…。
‧太陽更生氣啦,它決定每天只出現一下下,而且從山邊起來,往海上沉下去,讓時間相反,也讓小朋友的動作倒過來,小朋友都是倒著走,車子也倒著開,鳥也倒著飛…
‧怎麼辦呢?美麗的旭海變成夕海了。

這是去年八月,行動院線到旭海,我在旭海小學堂和小朋友玩接故事的內容片段,當然,故事還沒接完…。

旭日之海,好美的地名。每到跨年,媒體追逐第一道曙光,總是到太麻里,SNG線永遠拉不到天生麗質的旭海,因為太麻里已經夠遠了,旭海更遠 ── 在太麻里的隔壁的隔壁的隔壁…的隔壁…的隔壁…遠到都  有迴音了…。

還好媒體到不了,旭海的跨年曙光避免了一日蝗蟲似的關愛。旭海的旭日在二○一三年元旦依舊默默地,精神飽滿地昇起,跨年日是平常日,猶如天亮時準時到達的芳姊。

芳姊,旭海小學堂的「堂主」,不是幫派舵主喔,是孩子王。她以一家雜貨店,一家簡餐店來維持小學堂,用小學堂來照顧旭海的VUVU。VUVU,小孩和老人的意思。旭海雖小,卻是個多族群聚落,排灣、阿美、斯卡羅、漢人…多族共生,熱鬧無比,卻也無奈無比。雖然VUVU很有福利照顧的意涵,但偏偏福利功能機制,像是電視台的SNG線拉不到這個島嶼角落一般,這裡沒有學校、醫院、菜市場,當然也沒有超商、加油站、KTV和戲院。

二○一二年八月十九日,旭海大戲院開張了。應台南瀛海中學的偏鄉服務營隊之邀,行動院線到旭海。我們在芳姊的雜貨店繃了一張大銀幕,把漏光的地方全遮了,雜貨店成了光影密室,十六個小朋友進入不倒翁的奇幻旅程。

十六個小朋友,只有兩個看過電影,連大人算進去,這場行動院線只有三十個觀眾,這是多麼昂貴的行動院線啊…昂貴,但值得。

芳姊掉下眼淚,我不知道她是被劇情打動,還是因為孩子第一次看電影而被觸動落淚。我清楚旭海以前沒有加油站、超商、醫院、戲院,以後也不會有。芳姊的柑仔店變妝成戲院,也只是這一天,這裡缺的並不是這些硬體設施,缺的是陪伴。

VUVU是小孩和老人,所以旭海小學堂,不只是小學堂,也是老學堂,學堂裡外大小通吃。芳姊住恆春,離旭海車程一小時,每天,她趕在小朋友上學前送早餐來,送孩子上車後,再陪老人在樹下吃早餐、話家常,她反對送餐服務,因為送餐到家,阻斷了老人聚會,讓老人變成孤獨老人。學堂大小通吃,也就是說,芳姊包全了這些餐飲、陪伴的工作,十幾年了!

十幾年了,小學堂的第一批小VUVU都在外地工作了。過年返鄉會先打電話:「芳姊,我要回家囉。」孩子回旭海,第一個家是小學堂。

離去前,芳姊準備很多禮物給我們,我只挑了貨架上一顆白石頭,讓她簽名作為紀念…我知道我們的陪伴是一時的,芳姊的陪伴將是一代接一代…。

「如果你半年內會再回來,我就記得你,超過一年,我就會忘記了。」小二的佑佑私下跟我說。我想…我很想…很快再拍一部電影,再很快地來旭海大戲院,但我沒有勇氣說。

兩個月後,行動院線從綠島移往小琉球的路上,我們忍不住重返旭海,沒有帶來新電影,只帶了一袋米和一些餅乾,路上我忍住打電話的衝動:「芳姊,我們要回家囉。」

那天,抵達旭海已經中午了,錯過了旭海的旭日。和小朋友吃著芳姊煮的午餐,飯後才看到剛忙完的芳姊笑容…正中午,我看到了旭海最美的曙光…。

‧太陽怎麼忍心不理你們呢?
‧最後,小朋友都準時起床啦。
‧太陽也依照約定,每天迎接小朋友。
‧夕海又變回旭海,旭海還是旭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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